
端午節前,潮州供水樞紐開閘放水了。河床上裸露的沙洲吸引了我。車子從市區沿著護堤路向江東橋頭一帶前行。沿岸令人目不暇接的是一間接著一間的粽球鋪。

在潮州,粽子稱之為粽球。粽子的外形如圓錐體、六角球體,大致可歸于球形。粵西的蛤蔞粽、古粽,肇慶的裹蒸粽,廣州的菠蘿粽,各式口味,花樣繁多的粽子,飽腹之余,消除了幾分鄉愁。魂歸汨羅江的屈原,在做出抉擇剎那,或許未曾想到,千年來,后人會選擇包粽子、劃龍舟的方式緬懷他。是否深情因人而異,但儀式感滿滿,頗有與秋水共長天一色,落霞與孤鶩齊飛的美感,或有與日月星辰般恒久遠。端午、粽子、龍舟,在國人心中早已是眾多中華文明的標識物之一。
店家張揚地打著廣告,醒目地張貼著廣告牌“粽球”。鮑魚粽子、海膽粽子、雙龍粽子……我無暇顧及韓江沿岸的風景,眾多的“粽球”店讓我眼花繚亂。在原有的認知里,以為潮州的“粽球”是不起眼的。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其實原有的認知不過是潮人的低調,我如同小溪里的小魚小蝦罷了。店家或在門口架子掛著粽球,或把特色的粽球品種羅列。如果說粽球是售賣的核心價值,內秀的商家直接延長附加值,索性來個“粽球”加“豬血湯”的額外搭售。看著這般操作,即便肚子不餓,也會被店家的誠意所感動。停下車,買上一捆,送人自食,落得個心情愉悅。
看著店家手腳并用,動作敏捷地包著粽球,我自愧不如。雅姿娘的能干超乎想象,葉子一合,兩勺糯米,咸蛋、蝦、海膽、鮑魚、五花肉、白果、紅豆沙、蝦米、鵪鶉蛋、板栗、香菇輪番上陣,葉子再一合,兩根細繩翻個跟斗,打個結,40秒,一個粽球大功告成。沒等我反應過來,雅姿娘邊聊天邊用掉了一盆糯米食材。“什么是雙龍?”“龍指蝦,兩個蝦。”“鮑魚是哪里的?”“饒平基地的,新鮮、糖心。”聽著雅姿娘的介紹,又刷新了我的認知,相對高級的食材鮑魚、海膽,出現在尋常百姓的餐桌,這不再是新鮮事了。
眼前的喜,如過山車般,勾起了塵封的記憶,多少有些莫名的失落和哀愁。記憶中,小時候,端午節前,鄰里街坊聚在一起包粽子。大人們忙作一團,進進出出,孩子們在一旁嬉鬧、竄來竄去。不打翻幾個盆盆罐罐,弄點陣仗和聲響,還會引起大人的詫異:“轉了性?怎么這么安靜。”究竟多久一大家子沒聚一起,親自動手參與端午包粽子?我陷入了沉思。
半個月前,意溪市場的薛兄一家開始格外地忙碌。他在市場經營肉檔。端午節前,這里家家戶戶有親自動手包粽子的習俗,肉檔的生意自然不錯。薛兄晚上收工回家的時間也比往常早了一個多小時。“現在人喜歡買偏瘦的五花肉。”健康飲食潮流下,滿足食欲同時,街坊們特別注意飲食健康。他的妻子說,每天凌晨四點,老公要起床出門,獨自駕車到肉聯廠拿肉。丈夫如此日復一日地披星戴月,她心疼不已。她不想兒子再如此辛苦了。妻子嘴上這么說,可對于兩個兒子一點也不溺愛,常教育他們要勤奮上進,常讓兒子到肉檔打下手。妻子心里明白,肉檔生意雖然清貧,但靠自己的勤奮和努力換取的小確幸,踏實而安心。如今,他們一家三代仍擠在老厝里,眼瞅著旁邊的親朋好友的樓房,越蓋越高大上,兒子也一天天地長大,心里多少有些焦慮。這天,薛維武回家特別早。妻子叫上兩個兒子和老父親,圍坐在客廳包起了粽子。這是他們家一年一次的集體活動。粽子是潮州傳統的咸甜粽。雙拼粽的咸味部分包含五花肉、小蝦仁、五香糯米、豬油、香菇干和鴨蛋黃等,而甜味部分則以紅豆沙和甜糯米為主,點綴上白果、板栗。雙拼粽簡簡單單、普普通通,咸甜二合一。它與鮑魚、海膽、雙龍粽較之,檔次上有些差距,卻體現潮人的包容精神。而在薛家爺爺眼里,一家人擠在老厝里,有說有笑,齊齊整整,兒孫滿堂,膝下承歡,老人家十分地心滿意足。“吃了咸甜粽,興哦,興哦。”薛爺爺不善言辭,樂呵呵地說了一句。
文字 | 劉妍
圖片 | 張澤慧
編輯 | 翁純
審核 | 詹樹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