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伯非親伯 此姐乃胞姐

——讀書筆記

李英群

民歌民謠，是人民的口頭創作，也在口頭流行。在口口相傳的過程中，會因各種原因而改動，因而也就同一首民歌有不同版本。這些不同版本或則有對有錯，或則有優有劣。文化人中那些民歌愛好者、研究者到民間把這些版本搜集起來，選優去劣，修正錯漏，然后印成冊子流傳。

但，由于搜集者調查的范圍、個人的愛好甚至限于水平，記不到最好的版本甚至是錯誤的用詞也是有的。

試以丘玉麟先生1929年出版的《潮州歌謠》和1957年出版的《潮汕歌謠集》中兩首歌謠為例，略談這種有趣的文化現象。

天頂飛雁鵝，

阿弟有阿兄無。

阿弟生仔叫大伯，

大伯聽著無奈何。

打起包裹過暹羅，

去到暹羅牽豬哥。

錢銀多少刻苦賺，

賺回唐山娶老婆。

這首著名民謠，我現在能見到的一些潮州民歌選本，這位過番牽豬哥的吾潮長輩后生兄，統被稱大伯。但我童年唱的版本卻是稱之阿伯。

我一直認為，稱大伯是錯的！

首先，鄉里鄉親，在潮州鄉下，伯伯一輩多的是，一般都稱他××伯，只有自己父親的大胞兄才稱大伯。

在中國傳統社會，一個家庭兄弟多人，娶妻生子，一定按順序。只有特殊情況：大兄傷殘，無法當丈夫，或者本人死都不愿娶妻，父母無奈，才讓弟輩成親，才可能“阿弟有阿兄無。”但這首歌謠中這位無伯，不屬這種情況，他健康到可以自己去暹羅，他的偉大夢想是賺錢娶老婆，所以，他絕不可能是某家讓弟弟先娶妻的長子，只能是同鄉里的叔伯。既是鄉里叔孫，就不可能叫大伯，只能叫阿伯或××（名字）伯。

這首民謠第二句是“阿弟有阿兄無”，分明就叫阿兄而不是大兄，下一句很自然就是“阿弟生仔叫阿伯”，是哪一個傳唱者隨口來一聲“大伯”？丘先生又沒細究，就記下來，發表出去？

所以我想說：這伯非親伯！

下面這一首卻是：此姐乃胞姐！

一頂紅轎四條須，

阿姐要嫁穿紅裘。

“媛噲媛，阿姐嫁了嫁地個？”

“鬼仔你，水去擔，飯去煮，

阿姐嫁了正嫁你。”

一頂紅轎四只腳，

阿姐要嫁穿紅衫，

“媛噲媛，阿姐嫁了嫁地個？”

“鬼仔你，急著想嫁，好穿紅衫紅裘，但母親的口氣是那么堅決，那么斬釘截鐵地重復：“阿姐嫁了正嫁你！”

為什么不能是“阿妹出嫁阿姐未”？因為：這位是胞姐。如果鬼仔妹見到的是鄰居堂姐出嫁，急問母親，母親不會這么回答，而會是另外三四五六種溫存的回答。

阿伯非大伯，阿姐乃胞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