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懷念的是媽媽的味道

□ 李英群

近日，偶見一短視頻，是蔡瀾在接受采訪，談他懷念潮州粿汁。82歲的蔡瀾，深情地回憶他食粿汁的感受，他是個美食家，常談食經，很少見到他如此動情，于是把內容記錄下來。

他說：“因為我是潮州人，所以對潮州菜有深刻的愛好，凍蟹呀、反沙芋呀、鹵水鵝呀，好多好多。還有一種潮州人才會欣賞的、最有影響的早餐，叫做粿汁。是用米漿蒸成薄片，剪成一片片三角形，滾水煮后，加鹵汁調味，是我很懷念的早餐。”

“這種三角形粿汁別地食不到，我希望來香港食，但香港無。反而在泰國能食到，因為泰國潮州人多。

我希望有一日來香港隨時食得到粿汁早餐。我好懷念的。”

錄完剛放下筆，蔡瀾的表弟、我的老友洪鐘推門進來。

來得真巧，我把蔡瀾的談話內容轉告他，并說：“你這位表哥美食家，本色是民間的，他懷念的總是潮州民間最普通的家常菜肴。”

洪鐘說：“他總說他最懷念的是媽媽的味道。”

我說：“大家說喜歡媽媽的味道，都是指童年媽媽親手做的菜。但從更深層次說，我愿意說是我們也成了老人時，回家看望老母親，忽然聽到她喚我們的乳名那種味道。”

洪鐘很認同，他說小時候，他長得柔軟白嫩，鄰居們都說他像糯米丸，于是有了個糯米弟的乳名。一次，他見到以前的鄰居老嬸，跟她打招呼，她一時認不出自己，洪鐘就說“糯米”，老嬸驚喜地喊，哇，糯米弟！那時的感受呀，真是……

七老八十的洪鐘一時找不到恰當的形容詞，我為他補上：

“真是南風吹來涼哩哩，一身爽快到腳底。那何止親切一詞所包含得了？！”

蔡瀾說他是正宗潮州人，特別懷念正宗潮州菜。近年多次回潮州看望他舅父一家。2008年9月那次，洪鐘約我去和蔡瀾見面。甫一見面，我說每次聽到蔡先生大名，我就會想起蘇東坡。他一聽，笑得粲然，被洪鐘搶拍留了個影。

那次，他簽贈一本他的新書《蔡瀾眼中的八婆和美女》。我至今未讀完，但其中那篇《賣豬腸粉的女人》我卻反復讀了好幾遍，那是講他成年之后定居香港，每次回新加坡陪父親的日子，每天一早上市為父親買早餐的故事。他說父親喜歡的是那種沒有餡的腸粉，加上甜醬，加點老抽，這是從廣州傳過去的腸粉，廣州人稱齋腸，我也特別喜歡，喜歡那種爽滑的本色。真可惜，近些年潮州腸粉風行，商人逐利，加了許多配料，白菜或筍絲、豬肉末、雞蛋、香菇等等，腸粉只剩一點包皮，基本是在吃菜，別談爽滑的口感和獨有的甜醬油味了，就是蔡瀾父親健在來潮州，蔡先生也不用上市買早點了。

這種為提價多藏利的舉措也可理解，但給我的感覺就像洪鐘見到鄰居老嬸，老嬸喚糯米弟之前，加上著名國家舞美專家、潮州影協(xié)副主席兼秘書長阿糯丸弟，規(guī)格高則高了，那是什么滋味？

蔡瀾是香港著名電影制片人，但他說那是他的副業(yè)，他的正業(yè)是飲酒及玩樂。他喜歡吃、敢吃，帶美女美食團滿世界去吃，吃后寫成文章，在東南亞有“筆辣嘴刁”的盛名。出書一百多部，其中相當部分寫食經。我讀了一些，在他筆下，吃到各國名菜，他實話實說，有夸贊的，更有批評的，但每談及潮州菜，不止不惜贊美，更是充滿深情。記得一次他談到潮州的炒鮮薄殼，他說：那一盤散發(fā)著蒜頭辣椒及金不換香味，冒著熱氣的鮮薄殼擺在面前，馬上舉起湯匙，埋下腦袋，直至光盤。這時，盤底尚有半匙湯汁，那才是至味，一口吞下，才覺心滿意足。

聽他講述，我的口水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蔡先生懷念潮州粿汁，他父親最愛無餡腸粉，戀的都是最本色最獨特的媽媽的味道。

潮州是世界美食之都，蔡瀾是享有盛名的美食家。但愿蔡先生再來潮州，永遠能品嘗到最本色的媽媽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