鑼鼓敲開潮州英歌史

□?施紹春

近年春節，潮陽、普寧等地英歌，舞出濃厚年味，舞得觀眾心潮澎湃，蕩氣回腸；潮州青龍廟會也再現英歌舞表演。

2024新正，普寧英歌在英國倫敦大街演出，引起了眾多媒體與觀眾的報道和關注。

我最喜歡做鑼鼓的田野調查，凡是與潮州大鑼鼓有關聯的內容，例如潮州弦樂、戲劇、舞獅、舞龍、英歌等這些孿生藝術門類，都是我做田野調查的對話者。采集的內容都是重要的素材來源，通過后期的深入分析和研究，吸收借鑒，為我所用，豐富和促進潮州大鑼鼓文化的發展。

在鏗鏘激越的英歌鑼鼓聲中，我采訪了年屆耄耋的邱炎忠老師，圍繞英歌鑼鼓與潮州大鑼鼓的關系進行了無所不談的對話。

邱老師原任職潮安縣宣傳部副部長，現在身體健壯，思維清晰。

英歌舞。

邱炎忠老師對英歌舞情有獨鐘，雖然退休多年，現在還一直關注著英歌舞的發展。他認為現在潮州轄區內，大家對英歌舞的認識和了解程度，可能還不及大鑼鼓或者潮劇更加普及。

我查閱了相關資料，其中有英歌舞的定義，1979年上海辭書出版社編輯出版的《辭海》，其中的表述是：“英歌舞是漢族民間舞蹈形式之一，流行于廣東、福建等地，其主要表演形式為大型集體舞，舞者雙手各持一根短木棒，上下左右相互對擊，動作健壯有力，節奏強烈，舞后還有歌舞小戲，稱‘英歌后棚’。”

英歌舞雖然有定義，但是英歌舞的歷史沿革問題仍然存在爭論。

有一本古籍名字叫做《陶庵夢憶》，是明末著名文學家、史學家張岱所著，其中卷七《及時雨》一節記述：“壬申七月，村村禱雨，日日扮潮神海鬼，爭唾之。余里中扮《水滸》……之郭、之村、之山僻、之鄰府州縣，用重價聘之，得三十六人，梁山泊好漢，個個呵活，臻臻至至，人馬稱娖而行……”

這一段記述的主要意思是：人們為了求雨，聘了三十六人來扮演梁山泊好漢，姿態殷勤，行列整齊。

根據記述來分析，英歌舞的淵源有可能是古代求雨表演形式演化而來，如果能確認的話，英歌舞的淵源肯定是很久遠的。

清順治(1644—1661）年間潮州知府吳穎主修《潮州府志》，他在《潮州風俗考》中記載：“農者春時數十輩插秧田中，命一人撾鼓，每鼓一巡群歌競作，連日不絕，名曰‘秧歌’。‘秧’字讀音在潮州話的發音與‘英’字十分近似，有可能流傳久而久之讀作‘英歌’。”這一段話是清代年間吳穎對潮州英歌稱謂推測，也說明清代昔年潮州人對“英歌”這一名字還是比較模糊。

1923年出版的《中華全國風俗志》下卷七，其中由胡樸安編寫，記載了昔年潮州英歌舞的現狀：“潮州人于新歲中，富裕之鄉，多選其中男女若干，各衣綺羅艷服，彈唱五音，魚貫出行，名曰大鑼鼓。所謂‘唱鶯歌’，其戲以三十六壯年男子，飾梁山泊英雄，半數人執兩棒，棒長盈尺；半數人執小鼓，鼓大如碗；舉步亦趨跳，進退不紊，棒聲鼓聲，劈劈咚咚，殊可哂也。繼鶯歌之后，又有所謂《后棚》、《白鳥記》二劇。《后棚》則以若干單作戲裝，沿途演唱，如《桃花過渡》《拖車子》《鬧花燈》等。”

胡樸安這一段記載，與吳穎的記述非常接近，而且表演的人數、裝扮和道具都與現在的英歌相吻合，名字都稱為“唱鶯歌”，其中也有《后棚》之稱。

胡樸安記載昔年潮州英歌舞寫得很詳細，比較《潮州風俗考》和《中華全國風俗志》對英歌的記載，可以看出潮州英歌舞歷經了一定的年代，而且英歌是在不斷地發展和創新。

邱炎忠老師拿出珍藏的《潮州市文化志》一書，向我介紹潮州英歌的歷史概貌，其中第八章第二部分記載：“‘英歌舞’是流傳于潮陽、普寧一帶的一種漢族民間舞蹈。每年正月初一至元宵前后，人們便組織了英歌隊，走鄉串里進行表演，熱鬧非常。新中國成立之初，英歌舞在我市的龍湖鎮、金石鎮和市區等都有活動。”

《潮州市文化志》記載我市英歌舞活動，是1949年左右，距今已經有70多年了。據邱老師介紹，當時在金石鎮成立的英歌舞隊，都是業余排練。大家積極性很高，用很短時間學會一整套英歌舞的規范動作，除了在金石鎮的演出，還應邀到其他地方展演；龍湖鎮英歌也開展得很好，有聲有色，兩地的英歌表演，都受到廣大觀眾的稱贊。英歌舞是一種群眾喜聞樂見的廣場舞蹈，說明越是民族的越受到人們熱愛，英歌舞的生命力也是無窮無盡。

我的家鄉意溪鎮，上世紀60年代初，汕頭木材廠意溪木材水運公司，組織木材放運工人組建了一支36人英歌隊，節日期間經常在意溪鎮開展演出活動。當時沒有經費購置英歌服裝，只能穿上工作服再貼上五顏六色的色紙，代替英歌演出服。

后來意溪第五建筑公司也組建了英歌隊，春節期間在意溪開展演出活動，豐富了節日的文化大餐。

上起明代，下迄當代，在中華大地，英歌舞生生不息，繁衍傳承。

歷史上潮州就有英歌舞，近現代龍湖鎮、金石鎮、意溪鎮和市區原來就有潮州本土英歌的舞動和激越。

邱炎忠老師1959年他剛好就讀于金山中學初三，被當年2月1日剛成立的潮安文藝工作團挑選參加工作。第二年也就是1960年，潮安文藝工作團更名為潮州實驗歌舞團，全團40多人，分為器樂、演唱和舞蹈三個隊以及一個編導組。邱老師被歌舞團派往設在廣州光孝寺的“廣東省舞蹈學校”進修。

上世紀60年代，潮州除了有歌舞團，還有正天香潮劇團、稻香潮劇團、中一潮劇團、潮州雜技團，還有揚風漢劇社（后更名潮州漢劇團）等很多演藝團體。文藝團體眾多，對藝術人才需求量很大，邱老師處于這個時代背景被派出去省舞蹈學校進修，對他來說，的確是人生一次難得機遇。

邱老師在舞蹈學校系統學習了英歌舞、黎舞、采茶舞、東北秧歌、蒙古舞和古典舞，同時還學習了舞蹈歷史與發展、舞蹈種類和特點等理論課程。雖然只有高小文化程度的他，接受了多種舞蹈的實踐和理論學習，在上世紀60年代算是莫大幸運。

邱老師從省舞蹈學校學成歸來回到潮州實驗歌舞團，由于歌舞團比較重視民族舞蹈，他發揮舞蹈專業知識，學以致用大顯身手，既當演員又當舞蹈老師，排練第一個作品是我國聞名的民族舞蹈——采茶舞。1960年底，歌舞團全員轉移到登塘大坑機關干部農場（現稱“綠太陽”），一邊勞動一邊排練，還利用節日期間到各地鄉村演出。

邱老師后來改行做行政工作，但是他內心還一直想著心愛的舞蹈藝術。

跨行過界實可惜，英歌情結伴人生。邱炎忠老師血液里依然還流淌著英歌舞的元素，他從行政工作崗位退休之后，積極向上級寫報告，要求支持和開展潮州中小學的英歌舞傳承。英歌舞屬于非遺民俗活動，英歌舞進校園是一大好事，2007年邱老師受聘在古巷中學培訓英歌舞，由24名男女中學生組成的英歌隊，利用周末時間，開展英歌舞培訓。

邱老師對英歌舞守正創新，他移植了林任平老師作曲的《歡慶》大鑼鼓作品，經過三個月左右時間的創作和不斷修改，在快、慢、快ABA型音樂旋律結構中，融合了英歌舞的快板和慢板等多種動作，創作了“舞臺英歌”，而且還起了一個非常有意義的名字，叫做《喜慶英歌》。

邱炎忠老師將潮州大鑼鼓與英歌的完美結合，并且把廣場英歌搬上舞臺，讓人耳目一新，在聽覺和視覺上給人美的享受，也是英歌舞伴奏形式的一種突破。

這種創作手法，是真真正正的守正創新，也是我苦心尋找潮州大鑼鼓與英歌鑼鼓相關聯的案例之一。

更可喜的是，2007年潮州市第二屆群眾舞蹈大賽，古巷中學英歌隊《喜慶英歌》脫穎而出，榮獲比賽最高獎項——金獎，并且得到評委和專家的一致好評。

繼《喜慶英歌》獲獎之后，邱老師馬不停蹄再創作了一套《校園英歌》，集課間操與集體舞于一體，把體育和娛樂高度融合，深受學生的喜愛。

具有鮮明民族色彩的英歌舞進入校園，引入健身領域讓學生在健身中得到藝術的熏陶，讓傳統民族文化在娛樂和健身中得到傳承和弘揚。

潮州英歌，舞出潮人的風采！潮州英歌史，值得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