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的過節,可以延續整一年,裊裊香音,虔誠的祭祖方式是好幾十代人的傳承。潮州人的過節,離不開鹵鵝。那令人記掛的鹵鵝味,一直延續在潮州人一代又一代的骨子里,真是無鵝不成宴。
小時候,過年祭祖完畢,奶奶總要忙著剁鵝肉,小時候家里經濟有限,鹵鵝要放進鹵湯里慢慢熬著吃上十多餐,只有在這時候,才能吃到一片鵝肉,真的是一片,家里孩子多,奶奶總會將一片鵝肉剁成肉碎,放在小碟子,蘸上醬油,每個小孩分一碟,記得年幼時奶奶喂我吃飯,總會把這細細的鵝肉丁放在飯團的最底層,我若不使勁大口吃,那是吃不到的,只有拼了命地把飯團吃個精光,才能吃到肉丁,那時候奶奶哄我吃飯就像開盲盒,能不能吃到鵝肉全看有沒有那份幸運。
后來漸漸長大了,經濟條件相對好些,父親在平日里祭祖的時候也會做上鹵鵝,若是那廚房里傳出鹵鵝香,那必定有我小小的身影出現在父親的身邊。那近十斤的鹵鵝,要剁開來可夠費勁,我總會歪著頭在一邊等待,靜靜地看父親將鹵鵝從一只剁成一小部分,再將最值錢的鵝頭、鵝翅和鵝內臟擺成一盤。父親每次看我那著急想吃鵝肉的樣子,總會疼惜地將最鮮嫩的肉塞入我口中,那從心理發出的快樂就如現在的孩子得到棒棒糖,最美味的不是鵝肉,而是偷吃鵝肉的小幸福,這似乎成了我和父親的約定。那滿嘴的鹵香,真是回味無窮,父親也會在一邊呵呵地綻開笑臉。
后來,我成家不久,過節的時候,姑姑回娘家,她悄悄躲進廚房,歪著頭看婆婆剁鵝肉,婆婆笑著說,都當媽的人了,還這個樣兒。說著,就滿眼疼惜地將一塊鵝肉塞進姑姑的嘴里。剛過門的我只能尷尬地溜入房間,突然想家,想父親那偷偷賞給我的鵝肉,想奶奶哄我吃飯時的鵝肉盲盒,此刻,我的父親也在剁鵝肉,沒有人能在他身邊代替我討肉吃了吧,我們再也尋不回那些暖暖的小幸福。每逢佳節倍思親,我像個沒了糖吃的孩子,眼淚嘩啦啦地流下來,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婆婆聞聲而來,一時失措,聽完老公的解釋后啼笑皆非,然后就有了每次祭祖后在房間里那個大大的鹵鵝腿。
待我有了自己的家,老公獨自掌廚,每逢過節,他也會剁鵝肉,我會帶著兩孩子蹲在他旁邊,仔細地看他剁鵝肉。他切到一半,總會往我和孩子嘴里偷偷塞肉,他苦笑著說,你也跟個大孩子似的,就知道你們在等鵝肉。那滿滿的愛咀嚼在嘴里,真叫一個香,孩子們如我小時候,歡呼雀躍地再去討肉吃,我回頭還他一個笑,喜歡大孩子這個稱呼,即使再簡單的婚姻,還能這般靜好,就如這季節百花盛開般爛漫。
透過歲月的鹵鵝香,延續著一代代人的故事,它是每個潮州人故事里的情節,夾雜著小時候的調皮,長大后的成熟,老年后的遺憾,串成一段段最真實的回憶,每個家庭都有一張家傳的鹵鵝方,這獨特的香味是家的味道,它不說話卻讓你日思夜想,這個味道,是外賣點不到的,酒店也吃不了,只有回到那個叫家的地方,有母親的大鐵鍋,父親那剛到火候的柴火,加上秘制的鹵味配方,咕嚕咕嚕的鹵湯聲,才能讓你心滿意足,或許它不是公認最正宗的鹵鵝,卻是我們這輩子刻在味蕾上永恒的美味。
“爸,我想你做的鹵鵝了。”我打電話給父親。
父親欣喜若狂:“快點回家,只要你想吃,我這就來準備。”
作者 | 吳燕
編輯 | 翁純
審核 | 詹樹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