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后,看到廣東省第十屆藝術節上,廣東潮劇院二團為獻演的精彩現代潮劇《石榴花》。說起石榴花,潮汕人上至大人,下至小孩,無人不識無人不曉,都叫之為紅花。在潮汕地區,它是最為普通不過的物種,多見于紅白喜事,用以辟邪祈求吉祥。《石》劇將近結尾處,香兒端著一盆紅花水,為被生活打得絕望的舊情人夫婦潑上紅花水,洗去晦氣,祈求吉祥,正是潮汕人亙古不變的生活方式的舞臺寫照。此正如潮人聞潮音、聽潮曲,親切之感油然而生。
“石榴花”有著它獨特的感染力和號召力,可觀眾進劇場卻不是單純來看“石榴花”的。他們都懷著一種審美期待,期待看看《石榴花》到底演的是什么內容,期待著看演員如何演繹《石榴花》?期待著看《石榴花》能否演繹出與日常生活中的石榴花那樣——耐霜耐寒而后四季長春。劇中的香兒正有這樣的品格,她生于石榴山,長于石榴山,一輩子半步也不曾離開過,石榴花見證她的人生的每一個腳步:她砸鎖嫁夫,如同石榴花盛開時的浪漫,洋溢著青春動人的芳香。石榴剛結果時,驟聞夫死戰場的噩耗,她痛不欲生。可為了她們的愛情結晶,她勇敢直面無情而且無窮無盡的風霜,希望能如石榴花一般捱過嚴冬又是春。嚴冬是何其的漫長,而親人卻相繼離世。為全孝道,她毅然賣嫁以葬婆母,這已不是簡簡單單的石榴花香,而是道德之香,香沁人心,使人觀之,皆為之動容。當然,她的芳香也打動了阿柴,與阿柴開始新的生活。轉眼之間十年過去,香兒與阿柴還有她和水牛的愛情結晶小花過著雖苦猶樂的日子。死里逃生的水牛回轉家鄉打亂了原本有序的生活,面對著曾經刻骨銘心的愛人與于己有莫大恩德且和自己共同經艱歷難的阿柴,香兒選擇的是家。這一選擇,如同石榴花的根深深地扎在深山,越久而益香。又過十個春秋,當時的中國正處于物質艱難時期,長大了的女兒小花要隨男友遠赴暹羅求生,這與當年香兒的遭遇如出一轍。為讓女兒不步自己后塵,能與心愛之人相依相伴,百年偕老。更為讓石榴花能香飄海外,她割舍骨肉深情,讓女兒女婿雙雙成行。果然,她們不負期望,香遍暹羅,載譽而歸。回頭再說特殊時期,面對著對生活絕望了的舊情人夫婦,她以石榴花的精神鼓舞他們,給他們黎明的曙光,使他們重新振作,直對人生。如同石榴花一般普通的香兒,在她的人生道路上中處處洋溢著石榴花般的芳香。從她身上,折射出千千萬萬潮汕普通勞動婦女的優良品德。
一路榴花一路香,散文式的戲劇情節看似香而表演難。試想,二個鐘頭的演出演繹了香兒的一生,時間跨度是十年一幕。如果放在古裝戲中,行當應是從彩旦到閨門旦到青衣到老旦,可謂樣樣俱全。這對于香兒的扮演者來說,難度是可想而知。特別是現代戲,沒有像古裝戲固定的表演程式可循。一招一式,都要重新設計,想想可是難上加難。好在飾演香兒的是詹少君,盡管在以往的演出中,觀眾很少看她演出現代戲,可她畢竟是一個有著幾十年舞臺經驗的老演員,她知道怎樣揚長避短,知道怎樣吸取別的樣式來為角色添光增彩。砸鎖嫁夫時,她吸取古裝戲彩旦的表演程式融合日常生活的手法,表演得酣暢淋漓,一個敢愛敢拼的少女活脫脫展現在觀眾面前。聞夫慘喪時,她一段撕心裂肺的唱腔,裂人心肺,撼人靈魂。面對死去的丈夫,她將何去何從,觀眾期待著。但見她揉合一個個優美的舞蹈動作,把將喪夫之痛外化為形體動作。因失魂落魄而跌跌撞撞,讓人覺得她的絕望,教人為之心酸。砸鎖嫁夫和聞夫慘喪,詹少君是以本行當應工,程式雖新,表演起來卻也得心應手。至以情化舊情人時,她已是經歷了艱苦歲月洗禮的老人。她以她從未演過的行當——老旦應工,之前那個蹦蹦跳跳的少女已蕩然無存,站在我們眼前的是雙鬢染霜的老太太。她一大段近乎沙啞且蒼涼的唱腔,以石榴花作比擬,訴說著她不堪回首的往事,挽救了對生活絕望了的舊情人。只聽得臺下鴉雀無聲、唏噓嘆息。隨著她捧出一盆紅花水,慢慢地噴灑,散發出滿地芳香。一陣陣掌聲驀然而起,經久不歇。
《石榴花》是一出具有挑戰性的戲,詹少君充滿激情的演出,為觀眾展演了不同年齡階段的香兒,展演了一個普通而具優良品德的潮汕勞動婦女現象,使人蕩氣回腸。正是一路榴花一路香,榴花因君而益香。
作者|許鎮煥
編輯|郭洵汐
審核|龐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