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祥全集》系明代《重刻文山先生文集》之改名《全集》(版權頁注明:“據1936年世界書局版影印。北京市中國書店,1985.3.)。漏收了文天祥《謁雙忠廟·沁園春》詞一首。因為《全集》漏收,所以前幾年市博物館準備搞《潮州通史》陳列籌備會時,還引起一場爭論。(最終決定采納) 文如下:
為子死孝,為臣死忠。死又何妨?自光岳氣分,士無全節;君臣義缺,誰負剛腸。罵賊張巡,愛君許遠,留取聲名萬古香。后來者,無二公之操,百練之剛。
嗟哉!人生翕歘云亡,好烈烈轟轟做一場!使當時賣國,甘心降虜,受人唾罵,安得流芳?古廟幽沉,遺容儼雅,枯木寒鴉幾夕陽。郵亭下,有奸雄過此,仔細思量。(據嘉靖·郭春震《潮州府志·潮陽·雙忠祠》:“在縣治東東山,祀唐張巡、許遠,宋·文丞相經此有題。)
言及該詞發現者,說來話長。其中有貢獻者,首推至正二十五年(1365年,距元朝覆滅僅三年)潮州路總管王翰(亦稱“王那木罕”。“永福人,字用文、元亡,屏居山中,黃冠野服,號‘友石山人’。明太祖聞其賢,強起之,自刎死。”【據《中國人名大辭典》】)王翰還寫了《文丞相謁張許廟詞跋》,文如下:
丞相文山公題此詞,蓋在景炎時也。三宮北轅,二帝南走,時無可為矣。赤手起兵,隨戰隨潰。道經潮陽,因謁張、許二公之廟,而此詞實憤奸雄之悮國,欲效之死以全節也。噫!唐有天下三百年,安史之亂,其成就卓為江淮之保障者,二公而已矣;宋有天下三百年,革命之際,始終一節,為十五廟祖宗出色者,文山公一人焉!詞有曰:“人生翕歘云亡,好烈烈轟轟做一場!”是知公之時,固異乎張許二公之時;而公之心即張許之心矣。予守潮日,首遣人詣潮陽致祭,仍廣石本以傳諸遠,俾忠義之士讀之有所興起;奸雄之輩讀之,亦少自警云爾。
從此《跋》可明白數事:一.本《沁》詞“過片”之處,有“嗟哉”二字(《沁園春》詞“過片”無此二字,否則有“違律”之嫌)。此《跋》無此二字。看做“襯字可也。二.《跋》中有語曰:“仍廣石本以傳諸遠……”可證三事:甲:《沁園春》詞不是王翰虛構、生編的。乙:文天祥《沁園春·謁張許廟》詞亦不是捏造的“雙忠祠”由于文天祥是官居丞相的名人(宋理宗寶祐四年【1256】高中狀元),廟中人巴不得將墨寶勒石為記,這種意念是可以理解的。(詳后文)丙:《文天祥全集》所以漏收《沁園春·謁張許廟》,是因為過于急促零亂。在五坡嶺被執后幾年的《指南后錄》中,其《自述二首》(一):“當年嚼血灑銅駝,風氣悠悠奈若何……試把睢陽雙廟看,只今事業愧磋跎。”其后,在《集杜(甫)詩》二百首之第七十二《駐潮陽》詩中有《序》曰:“(祥興)十月,引兵趨朝(潮)陽,稍平群盜,人心翕然。”詩云:“寒城朝煙淡(《吳侍御宅》,江擁春沙(《遠游》)。群盜亂射虎(《雷》),回首白日斜(《熹晴》)。”做“集句詩”很難。首先,要求有較強的記憶力,把將原作者之詩作倒背如流;其次,要使“集句詩”出現之詩意、詩境要有別原作者嶄新之境界,而又按新題目將新境界安排得貼切。何況還要把“老杜”的詩作“集句”成二百首之多!為了完成《集杜詩》,不知要花費文丞相之時間和精力幾多?(《指南后錄》是被執后“自潮赴燕者五年”(隆慶《潮陽縣志·流寓列傳》語)。除《自述二首》、《集杜詩·駐潮陽》而對于“雙忠廟”有所提及以外,其余均付闕如。觀《汀州》、《梅州》、《贛州》、《南劍州》、《復入廣》等,均是一首。想來不是丞相本人健忘,而是《集杜詩》太花功夫了。
據《文天祥全集》其“附錄”部分有明·羅倫《宋丞相文信國公祠堂記》,該文起首二句曰:“為臣死忠,為子死孝。(按:這是《沁園春·謁張許雙廟》詞中的兩句。宋丞相文信國公祠堂,在廬陵文山之麓【詳見下文】。是知元末王翰《跋》文稱:“仍廣石本以傳諸遠,俾忠義之士讀之,有所興起。”明代成化十三年丁酉【1477】距王翰任潮州總管【1365】的年代僅過了122年,未想“傳諸遠”傳到江西文氏之祠堂里面去了。這可作為證據之一。盡管《文天祥全集》漏收。死一也,可以動天地,可以感鬼神,可以貫日月,可以孚木石,可以正萬世之人心,可以位萬世之天常。”羅《文》充溢著濃烈的、對文丞相近于崇拜的感情,譽文天祥為“天下之大材也”、“天下之大勇也”、“天下之大忠也”!《文》末提到:“今成化二年,僉憲李公齡來掌學事,以公九世孫繼宗入學……”(李齡是潮陽人。經查明代隆慶知縣黃一龍修,鄉賢林大春纂的《潮陽縣志·鄉賢列傳》:李齡于宣德己酉【四年,1429】高中鄉試,于正統丙辰【元年,1436】乙榜【經會試中進士之謂】,授賓州學正……英廟【明英宗朱祁鎮的年號無順】復辟……改太仆寺丞。居數年,出為江西按察僉事,復督學如故。”正合。)據民國商務印書館1921版復印的臧勵和等編《中國人名大辭典·羅倫【條】》記載:“永豐人。字彝正,號一峰。好學家貧,樵牧挾書,諷誦不輟。成化初廷試對策萬馀言,直斥時弊,擢第一,授修撰……居二年,引疾歸,遂不復出……四方從學者甚眾。卒年四十八。嘉靖初追謚文毅。學者稱一峰先生。有《一峰集》。”
明·彭序《文信國公祠堂祭田記》云:“宋丞相文信國公祠,在廬陵文山之麓。舊有祭田,為豪強侵奪……成化丁酉春(十三年,1477),一峰羅先生(即前文所提之羅倫)謁祠,聞而悵嘆者累日。時憲副洪君性萬善觀風,至郡,一峰為書,令公九世孫繼宗馳達行臺,蓋欲求田以供祭也。副憲嘉納,了無難色。”(按:“成化丁酉春,一峰羅先生謁祠。”證實了羅倫先生曾“謁祠”,看過了元末王翰“仍廣石本以傳遠”之舉措【“石本”可以制拓片,很容易“傳諸遠”】。又可證實潮陽人李齡“居數年,出為江西按察僉事”,且有明確年代【今成化二年(1466),僉憲李公齡來掌學事,以(天祥)公九世孫繼宗入學”,連名字都相同。據羅倫、彭榮《文》】)。
明萬歷十三年潮州知府郭子章嘗撰《潮中雜記》,其卷四《韓公二祠沿革》云:“按《三陽志·韓山書院》:‘地在州城之南,昌黎廟舊址也……(宋)慶元已未(五年,1199)沈即墟創亭曰“盍簪”,淳祐癸卯(三年,1243)鄭良臣以韓公有功于潮,書院獨缺,相舊地而開創焉……由此言之,今韓山祠即《三陽志》所謂“忠祐廟”,城南祠即《三陽志》所謂“書院”也。”(市志辦翻印之《永樂大典》5343卷、5345卷,獨缺5344卷,《三陽志》原文讀不到,書此以表遺憾。)
上世紀50年代,文化局嘗主編《潮州名勝》一書(油印本),其《西湖漁筏·新蘇亭、文山亭》中云:“(蘇軾)《潮州韓文公廟碑》是潮州路總管靈武王那木罕刻立,碑陰刊有‘元至正丙午晉安劉嵩重修’等字……《謁雙忠廟沁園春詞》原是刻在碑陰,它的正面刻的是元朝總祀孔廟吳澄書寫的《韓山書院記》。這兩塊碑原來都是放在城南韓公文公祠內。(《府志·郭子章〈韓祠沿革》里記載說:“城南祠……前門貯二碑……【重復前文】(按:較有價值的是“碑陰刊文信國題《雙忠廟沁園春詞》。知王翰在《跋》文中說的:“仍廣石本以傳諸遠”,王翰是這樣說的,又切實踐履,這么做了。由此可以得到證實。)在抗戰時期,日寇盤據潮州,想把這塊碑石(按:還有韓退之書寫的《白鸚鵡賦》等)劫往日本,把它取出后、恰當抗戰勝利,無法盜去,只倒放在蘇亭地下,埋在塵土中。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才從土中取出。1958年特建立“新蘇亭”來安放,同時建立一亭(“文山亭”)安放文天祥的《謁雙忠廟沁園春詞》一碑。”
至此,王翰立的石碑成為文物。請參見2023年版《潮州市文物志·西湖山·碑刻》。
文字 | 曾楚楠
編輯 | 翁純
審核 | 詹樹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