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是菊泛流霞、桂拂清風時節,街頭路燈柱上長起了一串串紅燈籠;菜場里的攤檔插上了面面小國旗;學校師生在練唱歌頌祖國的歌……一切,都預示著人們心心念念的國慶,即將來臨。
過了幾十年的國慶節,我自認有三兩次很重要而縈懷于心的內容。
1959年,國慶十周年。其時我還是城關鎮(當時潮州市湘橋區的行政稱謂)昌黎路小學四年級學生。學校調集部分學生,籌出大型壁報, 內容形式一概由這班少年郎主裁。編些什么內容呢?那時候,教學已經提倡“與生產勞動相結合”,同學們錘鉀長石,到西湖后(今體育場地段)農場種番薯、牽藤澆水,到韓江幫竹器廠職工洗籬竹的勞動感受,都成了幾位高年級學長專寫的內容。我們中年級的參與者,只能另尋別徑。我想,首都有了人民大會堂,民族文化宮等十大新建筑,富麗堂皇,引人矚目。語文課讀過一篇特寫《北京火車站》,寫得特別細致生動。咱們潮州地方雖小,也有了百貨大樓、潮州戲院等服務于民生的公眾建筑,我們何不就此做做文章?小伙計們一合計,成議。我便自告奮勇,仿效一曲描寫西藏父女倆“逛新城”歌曲,寫了一首潮州方言“畬歌仔”——“左手牽媽右牽爹,一家三口大街行。潮州建設真夠猛,看來看去看唔贏。潮州戲院一大座,百貨大樓愈更雅……”此民歌由擅長美術的王同學配畫,童真、稚拙,版面倒也像模像樣,受到好評。國慶那天,學校師生還一起到新落成的“潮州戲院”,觀看全鎮教工文工團演出的話劇《向秀麗》,寬敞的劇場、扣人心弦的情節、逼真的表演,同學們大呼“過癮”,許多人也第一次見識了話劇這種藝術形式。
1969年,國慶二十周年。其時我上山下鄉到潮安縣鳳凰鳳新大隊(今稱大山鄉)。當時,十八位知識青年,仿《沙家浜》唱詞,自家昵稱為“十八棵青松”,分別“種”在十幾個生產隊里。聽聞一個消息,國慶夜,縣文藝宣傳隊要到“虎作池”軍營作勞軍演出,我們這幫“多巴胺”過剩、文藝生活又十分缺乏的小青年,哪里甘心錯過?大伙決定結伴而行,享受一下久違的文化生活。出門朝東北方向七八公里,凈是陡峭的上坡路,我們沒帶手電,學習山民的做法,手攥幾支“薪仔”,點火照明,有點像電影里游擊戰士夜巡山崗的樣子。到達“虎作池”之后,但見營地已經搭了一座簡陋的戲棚,布幕緊閉,只有一通熱鬧的潮州大鑼鼓先作熱場,山民簇集,人頭擠擠。少頃,絳紅色大幕一拉開,節目開演。內容多為擁軍愛民和“抓革命、促生產”題材,形式上歌舞居多。有女聲表演唱“挑擔茶葉上北京”,蒙古族舞蹈“草原民兵”,芭蕾舞片段“喜兒扎紅頭繩”等。在海拔幾百米的鳳凰山上過國慶節,文藝宣傳隊員的艱苦作風,野性、新味的山民生活體驗,成了我記憶中不能抹去的一幕。
至若四十周年國慶,正是國家改革開放已逾十年之久的1989年。當時,因參加外貿部和司法部合辦的一個涉外法律培訓班學習,我小住北京豐臺。我對于北京的一切都覺得新鮮。首都的宏大、壯麗,讓人感受到身為泱泱大國公民的光榮和自豪。國慶夜,看中央電視臺的節日游行直播,那感受與往年在潮州看的大不一樣。因為,播放天安門廣場的游行盛況,實際場景與豐臺招待所相隔只有幾公里啊,觀者似乎身臨其境,沒多少距離感。那次直播,有石景山鋼鐵公司工人搭載工業成就布景的花車巡行,有北京大專院校師生的化裝游行,有小學生的兒童舞表演……著名電影表演藝術家秦怡和孫道臨,是那次直播節目的主持人,聽著他們那字正腔圓的讀音,富于表情的講解,端的是一種難得的藝術享受。是夜,北京燃放煙火,夜空上冉冉升起的,是百花齊放、駿馬奔騰、龍鳳呈祥等等花式圖案,變幻萬端,讓人目不暇接。
10月2日,培訓班組織學員到豐臺南部宛平舊城的“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紀念館”。館正前方,是面積達8600平方米的抗戰廣場,中央矗立著象征中華民族覺醒的“盧溝醒獅”雕塑。遙想50余年前,盧溝橋以一曲狂飆,悲壯地喚起了千百萬熱血男兒,點燃了民族解放戰爭的熊熊烈火……廣場中軸線兩側,各各分布著7塊草坪,寓意七七事變爆發地和中華民族的十四年抗日戰爭。高達14米的國旗桿豎立在廣場北側的漢白玉基座上,紀念館外墻覆以乳白色大理石,鍛銅大門鑲嵌著“獨立自由勛章”圖案,倍顯肅穆、莊嚴。
當年的狼煙烽火,定格為歲月的蒙太奇;聲聲怒吼,已積淀為豐富深沉的歷史資料。時間老人為我們掀過中華民族英勇悲壯的一頁,而“全民抗戰”的英雄業跡,永遠刻于國人心中。鑄劍為犁,和平發展,是代代人民的美好愿望,然而,嚴峻的現實告訴我們,只有備戰、能戰,才能止戰,才能確保國泰民安啊。莊嚴肅穆的“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紀念館”,引發了我多少激蕩的思緒。暮色中的宛平城墻,那雉堞金墉,再也不會蒙受硝煙塵垢,往遠處望,北京城華燈初上,那光暈,已然染紅了天邊。這次國慶的活動經歷,使我有了創作的沖動,后來遂有了那篇刊于人民日報海外版的散文:《夕陽芳草讀盧溝》。
國慶國慶,家國同慶。讀者們潘江陸海,各抒己情;作為共和國同齡人,我略說于此,權當錦簇花團中的幾穗小花絮吧。

文字|陳放
編輯|翁純
審核|詹樹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