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緣
許鎮(zhèn)煥
許多年以前,看茅威濤的《西廂記》,有一鏡頭至今仍然記憶尤深。張生游普救寺,毫無預(yù)期間撞見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的崔鶯鶯,那驚為天人的偶遇,直教張生手中的折扇落地而渾然不覺,眼勾勾直被深深吸引而行,高抬的手依然搖著沒有扇子的動作,那驚艷、那勾魂,讓張生起了相思,害了大病。
毋庸置疑,這是迄今為止看到表現(xiàn)眼緣最好的詮釋,不用語言,只須動作,而最純潔的驚艷的內(nèi)心一覽無遺。好的眼緣,一見而鐘情,那是愛的開始,張生因之而與崔鶯鶯進(jìn)行一場拉鋸式的驚世駭俗的死去活來的戀愛,真一個蕩氣回腸。
莫說張生的靈魂被崔鶯鶯勾去,崔鶯鶯也同樣一眼便看上眼前這風(fēng)流倜儻風(fēng)度翩翩的張生,他們是互為有眼緣的,是雙向奔赴的,也正基于此,他們才能沖破重重阻礙而走到一起,成就一段曠世佳話,盡管后來的張生對崔鶯鶯的始亂終棄,但那是后來的事,只為那一眼,賭上一段情,于彼此,不后悔,于人生,是經(jīng)歷。
潮劇《陳三五娘》,元宵之夜,府城游龍營燈,人山人海。慣于尋花問柳的公子哥兒林大鼻在蕓蕓眾生之間見到潮州第一美人黃五娘時,驚艷!只見他眼勾勾、涎欲流,“啪”的一聲脆響打開扇子,扇子在手中波浪式的翻滾著,盡顯癡哥樣相。慣于花叢穿梭的他,見過如花似玉的美女不知多少,可他一見黃五娘的神情,真?zhèn)€恨不得馬上端菜上桌。
同樣的驚艷,同樣的沒有語言,只有動作,林大鼻的浪子形態(tài)從此映入黃五娘的心扉,讓她心生夢懨。元宵燈會下的這一眼緣,讓林大鼻立即行動起來,央媒人李姐前往黃府做媒,他真的希望以最快的速度把黃五娘攬入懷中。林大鼻的這一眼緣,于他是善緣,于黃五娘卻是不折不扣的惡緣,因為在此之前,她剛剛遇到了她人生的善緣、溫陵人陳伯卿,也即陳三。
避惡趨善,人之常情,更何況青春美貌心有憧憬的黃五娘,失聯(lián)了的陳三的意外出現(xiàn)在她的樓前,向她拋來了救命稻草,拉著這根草,避開林大鼻,經(jīng)過三波四折,前往泉州做夫妻。然而,選擇并堅持的愛情道路并不平坦,而是充滿荊棘,面向著各式挑戰(zhàn),但正為如此,便成美談。
潮劇《莫愁女》,徐府公子徐澄與少卿(官銜)之女邂逅互生眼緣,三年的人事滄桑,少卿被斬家被抄,少卿之女淪落徐府為燒火丫頭。一把煽火香扇架起兩人重新認(rèn)識的橋梁,徐澄賜當(dāng)日的少卿之女、今時的燒火丫頭以莫愁之名而將其留在身邊伴讀。
戲并沒有演一對小青年相見而心相印、也即眼緣產(chǎn)生的現(xiàn)場,但文采風(fēng)流兼少年英俊的徐澄深深地吸引著前來徐府祝壽的少卿之女的芳心,并從那個時候起,她便暗生情愫,期望有朝一日能以身許徐澄。少卿之女一見少年的徐澄而暗生情愫,那知徐澄對她也是傾心相愛,時間也在初相見。彼此相向的眼緣種在心田,都期待早日相見、相許,兩人一見鐘情,愛到骨子里邊。莫奈人事變幻,重相見已非舊時人,縱相愛也難得相容,莫愁為心愛的心上人被奪眼睛而投湖身死,徐澄為心愛的心上人殉情同歸,一曲悲歌,唏噓了觀眾,唏噓了時光。
李亞仙與鄭元和的愛情故事,是戲曲舞臺的常客,各劇種各版本層出不窮,廣演常演而不衰。沈鐵梅的川劇《李亞仙》,進(jìn)京求官的鄭元和與賣唱回返青樓的妓女李亞仙在長安燈下邂逅,一個“驚為天人”,一個“悅目賞心”,彼此心動,對應(yīng)的彼此手中的絲鞭與紈扇同時落地,緣分來時,不由人強(qiáng),鄭元和李亞仙迫不及待地牽手走進(jìn)愛情跑道。
李亞仙的美目勾了鄭元和的魂,以致他坐也顧盼、臥也留連、誤科期、不讀書不求上進(jìn),這可把李亞仙急得沒了辦法。美目是愛情的起點(diǎn),她何嘗不因生了美目而沾沾自喜,她何嘗不因美目得到心愛的人沒時沒刻沒休沒止永久保鮮的顧盼而由心的歡顏,可當(dāng)美目成了阻礙心愛之人求進(jìn)的壁壘時,李亞仙便不再猶豫地、果斷地、自殘式地自我繡目,以絕鄭元和顧盼之念,以壯心愛之人求上進(jìn)之心。
鄭元和與李亞仙因眼起緣,李亞仙因眼絕緣,讓鄭元和走上人皆望求的仕途之路,及至鄭元和高中回歸,李亞仙竟自消失在鄭元和的眼前,她心里知道,鄭元和愛的是她的美目,如今她最美的東西沒有了,也是她離開她的時候。
緣分如玄,說不清道不明,緣起緣滅不由人,才有你唱罷來我登場的故事日日演、日日新。
來源|潮州日報
編輯|蔡楊
審核|梁佳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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